当你陷入焦虑抑郁 谁是医你的药?

  • 来源:晶报     2019/09/05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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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湖家园网讯:“做心理咨询师其实跟侦探很像,侦探是在生活中收集证据,咨询师是在沟通中收集证据——找到问题的症结在哪,再把‘案子’给破出来。”在给心理问题“破案”的路上,29岁的陈昊思走了9年。其间,他遇见许多自愿加入这个群体的年轻人,也目睹过不少专业人才离开这一行。

陈昊思的工作室里摆放着用于心理咨询辅导的沙盘和道具。

陈昊思在整理使用过的沙盘道具。

寻潺潺在深圳市康宁医院心理危机干预热线办公室里接听来电。

深圳市康宁医院心理危机干预部目前资历最深的热线员“康老师”。

据相关资料显示,在深圳,目前约有2万多人持有心理咨询师专业证书,但实际从事心理健康咨询工作的只有不到2000人;在全国,90%以上的心理咨询师持证而未从业,心理咨询师的人员缺口数量高达43万人。

再过5天,9月10日,是第17个“世界预防自杀日”,心理健康问题依然无法回避。但在这个嘈杂的社会里,如何才能为情绪低落的人们找到合适的“听众”,似乎也是现代都市一个亟待寻求破解的“谜题”。

班上28人,只剩两人还在心理咨询的道路上坚守

送走最后一个来访者,陈昊思转过身来,双手插着口袋,缓缓走回工作室。他把茶壶洗净,垃圾倒掉,整理好错位的桌椅之后来到沙盘前,把一个个使用过的小人偶分类放回墙角的柜子上,再用小铲慢慢抚平来访者垒砌的沙丘。

下班时,陈昊思刻意走在灯光昏暗的小路上。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蓝牙音箱,挑选熟悉的歌曲播放,然后敞开嗓门大声地唱。“反正周遭黑漆漆的也没人认得出我来。”陈昊思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了笑,肉乎乎的颧骨托起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对于唱歌,陈昊思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这样很爽”。因为,他可以把这一天里接收到的各种各样的情绪,用唱歌的方式释放出来。从事心理咨询师工作这些年,这已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个习惯。

当一名心理咨询师的想法是从陈昊思读小学时候开始的。当时的他发现,身边的大人都说“要了解孩子的心理”,但其实这些大人根本不知道小孩子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果我当了心理学家,肯定比他们懂,因为我就是小孩子啊。”2008年,考上大学的陈昊思首选了心理学专业,让这个从童年时候就萌生的想法以一种加速度的姿态走向现实。

不过,并非所有报考心理学专业的学生都像陈昊思这样目标清晰。陈昊思还记得,老师在课上曾提问过大家选择心理学的原因,大约三分之一的学生说“报考这个专业是因为觉得自己有病”,也有部分学生说“想看看催眠,读懂别人心里的想法”,还有一些人坦言“是因为调剂而来”。令陈昊思更加意想不到的是,毕业至今,班上28名学生里仅剩两人还在从事心理咨询工作,而他是其中之一。

“因为心理学这一行不好找工作,要求挺高。”陈昊思说,刚毕业的年轻人,没有资质和阅历,只有理论知识,不是所有机构都愿意招这样的人员来进行培训。

但陈昊思是幸运的。因为从大二时候就开始进入实习状态,2013年起,硕士毕业的陈昊思便顺利进入深圳一家心理咨询机构工作。因为经验丰富,他被安排接待了许多个案,最多的一次一天排了10个,从早上8点忙到晚上10点,中间也就只有吃饭的时间可以休息。“虽然这对咨询师来说是个机会,但其实这种状态下并不能提供最好的服务。”在陈昊思看来,咨询师一天能接4个案子已经算是饱和的状态。

在机构工作的3年时间里,陈昊思感觉自己不像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更像是一个培训老师。因为疲于奔命,每天也没有充足的时间去钻研知识、进阶技术,就是在不停地完成工作。2016年,陈昊思决定改变这一现状,跟合伙人一起创办了星之海心理咨询公司,开始自己的创业历程。

专家称深圳成年人群体中,每5人中有1人有心理问题

今年8月,深圳市精神卫生中心主任、深圳市康宁医院院长刘铁榜在参加深圳市政协主办的委员议事厅活动时,给出了一组关于深圳人心理健康的数据。根据深圳人的心理压力调查显示,约有75%的人群表示自己的压力很大,影响了个人生活、工作和学习;其中约有5%的人群声称自己曾在巨大的压力下崩溃过。另一组心理调查数据显示,深圳成年人群体约有21.87%的人有过或正在有某一种精神心理障碍。“这意味着成年人群体每5个人中就有1个人有心理问题。”刘铁榜说。

在深圳从事心理咨询行业这些年,陈昊思也越来越感受到人们出现抑郁、自闭和多动的情况在不断增加。虽然公司面向的主要是青少年成长的心理咨询,但在很多时候,家长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自己的问题,“毕竟有问题的果实都是长在有问题的树上”。工作压力是许多家长出现精神或心理障碍的主要原因。

“现在大家都忙着赚钱、忙着生活,对孩子的关心是不够的。但其实以前也不够,只不过现在越来越多成年人知道陪伴孩子的重要性,但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就导致很多家长感到焦虑。”陈昊思说,部分经济条件较好的家庭会通过买好的学区房,让孩子读好的学校来表达对孩子的关心,但这也同时增加了经济上的压力,让这种恶性循环不断往复。

在陈昊思跟进多年的个案里,有一个特殊的男孩。他不仅有多动的情况,还有暴力的倾向,跟妈妈吵架时甚至会拿出菜刀威胁。陈昊思听了孩子母亲的讲述后恍然发现,“这个家庭所经历的是一个糟糕的婚姻”。因为孩子的父母经常冷暴力,父亲在差不多10年的时间里几乎没回过家,所以男孩基本没有感受到过父亲的存在。而母亲把孩子视为自己的全部,倾尽心力对待孩子,把孩子牢牢抓在手心里不舍得放开,这反而给孩子增加了巨大的压力,甚至把孩子逼到了跟母亲冲突的地步。在一段时间的沟通之后,陈昊思跟这个男孩建立起哥们的关系,他试图让男孩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另一方面,也让孩子的母亲了解问题的症结所在。半年之后,男孩的母亲决定跟丈夫离婚,换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而男孩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学校去读书。如今逢年过节,男孩的母亲都会联系陈昊思说说孩子的近况。每次收到男孩的消息,陈昊思的心里满是温暖,也充满了成就感,“这是支撑我坚守这份工作的动力之一”。

咨询师,看起来很有“前途”,实际上没什么“钱途”

作为一名创业者,心理个案已经不是陈昊思唯一要面对的问题。“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现在能理解当时老板为什么会给咨询师安排那么多的活了。”陈昊思说,咨询师只做心理咨询的收入肯定不够,因此公司还会准备一些课程,给学校提供心理健康咨询服务,或者在线上开课。

深圳市心理咨询业服务现状调研报告显示,在深圳市心理咨询从业者中,咨询收入占咨询从业者个人总收入的比例平均为36.9%,中位数为20%,完全以咨询收入生存者比例为15.7%;个人咨询收费平均为455±265元/次/小时,最高价格为2000元/次/小时。

“目前可以说是‘春秋战国’现象,各有小圈子,没有形成统一的市场或者统一的评价标准。”在陈昊思看来,过去心理咨询师资格证考试简单、含金量不足是导致心理咨询行业从业者质量参差不齐的原因之一,“这个专业要想做得好,多年的专业培训是很重要的。但是现在没有统一的市场,圈子里‘卖培训’的多,一眼看过去都是持证者却不知道哪些是真正有水平的,这就导致行业里出现比较混杂的状态。”

即使收入有限,但仍然有人愿意投身到心理咨询的行业里,寻潺潺是其中之一。

2001年,大学毕业的寻潺潺从老家湖南来到深圳。因为学习的是计算机专业,寻潺潺很快就投入到了互联网行业的浪潮里,一做就是12年。“那个时候自己管团队,最多的时候团队有近1000人。当时有种想法,觉得‘人’这种生物比较复杂,容易让人捉摸不透。”在这10多年里,寻潺潺愈发感觉到,公司的业绩做得再好,始终对人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而他想要做的,是给一些有需要的人提供真正的帮助。

2013年,寻潺潺成功考取了心理咨询师资格证,转行做起了心理咨询的相关工作。对于转行这件事,“家人都特别反对,因为当了咨询师之后收入一下就少了,而且工作也不如之前的稳定”。即便如此,寻潺潺还是想试一试。2016年,他在深圳开设了自己的心理咨询工作室,从起步之初的三个月只有一名来访者,到现在来访数量逐步增加,寻潺潺的心理咨询工作终于走上了正轨。

现在,寻潺潺除了心理咨询室的工作之外,每个月还要到深圳市康宁医院的危机干预部进行2-3次的志愿服务。“我想做志愿者是因为对于心理咨询师来说,危机干预是必修课。你有可能随时会碰到有自杀倾向的一些个案。虽然之前上过相关课程,但是没有特别专业地去进行训练,正好有这样的机会我就来了。”今年2月,康宁医院心理危机干预部招募首批志愿者,寻潺潺主动申请并通过考核,终于在8月份正式上岗。

“防止自杀热线”:与“心魔”的生死博弈

一部电话,一副耳机,一台电脑。9月2日下午,深圳市康宁医院心理危机干预热线的办公室里,寻潺潺正准备开始上岗以来的第三次工作。跟寻潺潺一起出现在办公室里的还有一位女生。她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仅说话声音轻柔,见着人还喜欢露出亲切的笑容。在深圳市康宁医院心理危机干预部,36岁的她是目前资历最深的热线员,大家都喜欢称她“康老师”。

自从2013年4月进入深圳市康宁医院起,康老师成为一名心理危机干预热线接线员。这是一个经常跟电话打交道的工作。从早上7点到晚上11点,心理危机干预部的热线总会有不少电话拨通进来,康老师要做的就是通过电话倾听来电者的心事,并给他们带去自己的分析。

根据深圳市康宁医院对心理危机干预热线的统计,去年接通的咨询热线大约有25000次,而一般情况下,接通的量往往只占到呼叫量的约1/3。在这些来电里,大部分是咨询与疾病知识相关的内容,其次才是家庭婚姻和子女教育。“其实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得心理疾病。他们通常会打电话过来咨询,跟我们说自己或者亲朋好友出现了情绪方面的困扰,然后让我们做出判断。”康老师说,在接通的热线里,有近乎一半是外地的来电,“要找到我们热线并不难,在网上搜索与自杀相关的关键词,搜索引擎就会把全国心理危机干预热线的电话推送给他们。”

“防止自杀热线”是人们对心理危机干预热线的另一种表述。因为,拨通这个电话的人群里有不少都在生与死的界线徘徊。

那是2013年的夏天,下午5点左右,培训刚刚结束的康老师回到办公室,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那是一个要服毒自杀的精神疾病患者。“他打电话给我们,只是想跟我们做一个告别。他当时的自杀意念非常高。”康老师说,在一般情况下,接线员是不会主动回复电话,而对于这名自杀倾向非常明显的来电者,她必须要想办法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那个晚上,康老师与那名男子的通话断断续续,男子每挂断电话一次,康老师都要再拨打回去。每一次通话,康老师都希望能获得多点关于他的个人信息,只是男子一直不愿说,这也让警察无从找起。直到凌晨三点,男子才终于被康老师说服,自己坐车到了医院,把一直揣在手心的药物交到了康老师手上。

根据今年5月举行的第六届中国精神分析大会发布的数据显示,中国患有严重精神和心理障碍疾病的患者达1600多万人,患有不同程度精神或心理障碍需要专业人员干预的人数估计达到1.9亿人,每10人中至少有1人存在心理问题需要心理辅导。

在深圳市康宁医院心理危机干预部共有6名接线员(其中两名是社工)在轮班工作。“我们很希望能够引进志愿者,志愿者既能够给到我们支持,也能够为社会大众提供很好的帮助,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锻炼。”在康老师看来,志愿者的加入能够弥补人员力量薄弱的缺点,为人们的心理健康提供更多的保障。

“学心理学的人,唯一的药就是自己”

“刚开始我觉得心理咨询师是一种‘情绪垃圾桶’,让别人往里面丢‘垃圾’。但其实不是,我们是‘垃圾处理中心’,不是个‘桶’。”陈昊思说,在与各种各样的来访者交流的时候,心理咨询从业者更多的是站在一个分类的角度去看待接收到的信息和情绪,有的是“有害垃圾”可能需要填埋,也有的是“可回收垃圾”可以循环再利用。

心理咨询工作的从业者,也会有负面情绪,甚至会因为工作的关系比一般人要更加突出。而这时的他们也希望有人拉他们一把,这也就是心理咨询工作者都有一名督导师在身后的原因。对于工作室里的年轻咨询师,陈昊思是他们化解障碍、疏通情绪的督导师;对于许多新进心理危机干预部的接线员来说,康老师就像他们的“知心姐姐”一样,给他们的工作和情绪提供帮助和支持。

或许这就像康老师说的那样,“学心理学的人,手里面唯一的药就是自己。”

现状

深圳心理咨询师

仅1700人在岗

“深圳是一座年轻的城市,人们的工作、学习、生活比较紧凑,工作压力也大。”从事心理咨询工作14年的市政协委员、市妇女儿童心理服务中心主任张小梨称,深圳人较为突出的心理问题表现在情绪管理上,其中包括压力、焦虑、抑郁等轻微的心理问题,以及来自家庭教育、夫妻亲密关系、婆媳关系、人际交往、职场规划、情感恋爱等领域出现的障碍。

深圳市心理咨询业服务现状调研报告显示

全市心理咨询从业人员中

62.4%的人

拥有独立心理咨询执业资质,共1059人

其中以心理咨询师为主

二级心理咨询师713人,占67.3%

三级心理咨询师233人,占22%

心理治疗师79人,占7.5%

精神科医生34人,占3.2%

没有独立心理咨询执业资质的其他从业人员

有639人

包括社会工作师268人

其他人员371人

近年来,深圳市心理咨询服务需求日益增加,心理咨询行业在深圳市心理卫生工作体系中的作用也日益凸显。张小梨表示,现在深圳约有2万人持有心理咨询证书,但真正从事这一工作的大约只有1700人。张小梨认为,由于心理咨询从业人员登记、评价、信息公开等制度不健全不完善,导致了心理咨询从业人员在深圳市心理卫生工作特别是精神障碍防治工作中“缺位”,也导致一些不规范甚至违背行业道德和法纪的咨询行业乱象发生,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深圳市心理卫生工作的进一步深入开展。

对此,张小梨建议,建立行业机构和从业人员的注册与备案系统,建立公开的行业信用档案,探索心理咨询行业从业人员的准入和退出机制;加强心理咨询从业人员继续教育培训,系统性地建立从业人员的临床督导和临床实践体系;建立心理咨询机构与从业人员的伦理评价与从业规范制度,建立心理咨询从业人员的阶段性审核制度;加强心理咨询从业人员队伍建设,维护从业人员执业权利,推进心理咨询从业人员执业保险保障。

来源:晶报 记者 陈雯莉 彭丹 编辑 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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